31 December 2016

2016 年度最愛:古典篇

對不起,今年差不多對音樂完全失去熱誠,所以只能選三張專輯,請多多包涵。2017 年我會多加努力。

古典:
Abrahamsen: let me tell you (Hannigan / Nelsons / W&W)
Elgar: Symphony No. 1 (Barenboim / Decca)
Górecki: Symphony No. 4 (Boreyko / Nonesuch)



ABRAHAMSEN
let me tell you

Barbara Hannigan (soprano)
Symphonieorchester des Bayerischen Rundfunks
Andris Nelsons (conductor)

Winter & Winter

如果閣下有留意任何主流古典音樂媒體,都應該不需要我介紹這張受一致好評的專輯。曾三番四次說過,現今古典音樂界去到女神級的天后,非 Barbara Hannigan 莫屬。為甚麼呢?這也許是一個牽涉到賀爾蒙的問題。我有朋友會穿州過省去追看她的演出,縱然該人本身不喜歡女人。她的聲音有一種懾人的魔力,有一種楚楚可憐但不是卡娃兒的溫婉,可塑性極高,加上她主力唱的都是極端的現代作品,又或者是主流作曲家被忽略的作品,令 high art 變得平易近人,所以在現代古典音樂界中,她有一定的 cult following,而作曲家亦喜歡特地為她譜曲,如這首《let me tell you》。在丹麥作曲家 Hans Abrahamsen 今年獲頒堪稱現代作曲界諾貝爾獎 Grawemeyer Award 之前,其實有多少人聽過他的音樂?沒辦法,錄音不多而且有的都是比較難買到的唱片品牌。他的音樂帶著一個以偏概全的標籤,叫「New Simplicity」,姑勿論閣下是否喜歡這種叫法,也可以直接看看總譜。《let me tell you》的編曲出奇地簡約,而且各樂器玩的都是很簡單的段落。主旋律有可能只是重複某幾個音,或簡單一個音階,而且音樂並不是沒有調性,所以作品非常易聽。本身是著名現代音樂樂評人的 Paul Griffiths 在 2008 年用莎劇《哈姆雷特》/《王子復仇記》中女角 Ophelia 的對白寫下一本短篇小說,用她的角度去闡述她的悲劇。Abrahamsen 就用這本小說為基礎寫下《let me tell you》,作品的簡約與故事中女角的淒涼相輔相乘,像是冰天雪地中的孤寂。所以,作品易聽,故事易明,又是英語作品,加上 cult following,有齊受人追捧的因素,很難不大賣。今年亦有幸在現場聽過一次,可惜 Barbara Hannigan 最後臨時取消了簽名活動,但現場聽最後樂章的 harmonics 頗震撼。你問我的話,我又不覺得這是一首驚天動地的作品,但肯定今年不聽就無朋友。Grawemeyer Award 好像頗喜歡頒獎予親民的作品。若你喜歡《let me tell you》的話,也可以試試更親民、更浪漫、Peter Lieberson 的《Neruda Songs》。





ELGAR
Symphony No. 1

Staatskapelle Berlin
Daniel Barenboim (conductor)

Decca

2016 年,國際關係很複雜。全球化世代導致右冀及保護主義重新堀起。天下大勢,合久必分,乃自然定律。到底,「不同」的人是否應該聚在一起?和而不同是否只是天方夜譚?在英國公投脫歐前後聽這張專輯,音樂上的滿足感大致上沒有變,但年尾聽比年頭聽多了不少純音樂以外的思考。兩年前說過,Elgar 是英國最具標誌性的國寶級作曲家,大部分主流錄音或演奏都帶有強烈的「英國味」及愛國情操,所以在英國以外甚少聽到樂團奏 Elgar 的作品。(我知,今年 Ashkenazy 同港樂亦奏了 Elgar 1,但都是偏少嘛。)「英國味」是甚麼一回事呢?一個字:煽情。Elgar 的《第一交響曲》是一首很親民的作品,如果閣下對音調有點敏感的話,這是一首少數用到降 A 大調為主調的交響樂作品。主旋律莊嚴但溫暖地低開,再浩浩蕩蕩開始之後五十分鐘的旅程,途中經過 Elgar 寫過最激昂的管樂段落、如星球大戰般刺激到讓人踏腳打拍子的第二樂章、脫俗優美到使人強行流下一滴淚的第三樂章,再用豎琴作轉捩點將音樂推回主旋律首尾呼應,使聽眾有全場大合唱的衝動。這一切都與英國人那種又想大叫大跳但又要面又要斯文收斂又懶要團結的大英國性格相輔相乘。「This is British music. This is splendid.」注意,沒有感嘆號。今年去聽某場 BBC Prom 前聽了 Colin Davies 與 LSO 的錄音無數次,大用 rubato 去奏長而鮮明的旋律加重弦樂 vibrato 就很容易煽情,聽眾就大拍手掌,夠浪漫嘛,但當然,都要做得有品味。那場 Prom 則是西班牙指揮 Juanjo Mena 與 BBC Philharmonic 的演出,就與「英國味」行相反路線,沒有 rubato 也沒有重弦樂,聽得現場的大叔們及大部分樂評人不是味兒,因為「不夠 Elgar」,但我個人挺享受那份輕盈的清新感覺。巴倫邦伯伯與 Staatskapelle Berlin 這個組合奏 Elgar 概念上很有趣。巴倫邦擁有多重國藉,近年大力推動以巴和平,涉足的音樂範疇奇廣,是一位國際人。在大愛橫行的自由主義年代,文化交流共融是一件被「普世」歌頌的事,但作品越國際化、樂團越大包圍,音樂就開始失去某些文化身份。近年確實越來越難聽得出很多樂團的獨特性或作品的民族味道,到底右冀及保護主義會否一天也會在音樂世界中出現呢?要德國到不行的樂團奏英國到不行的作曲家,並不是經常見到的事。樂團的造句其實並不圓滑,單獨聽各樂器甚至有點無情,是非常典型的德國式強硬,但巴倫邦使他們在駱驛不絕的音樂中不斷強硬地角力——第二樂章閃速到一個瘋狂的程度——用張力奏出我從來沒有在 Elgar 的音樂中聽過如此蕩氣迴腸的戲劇性。這是一個沒有人工煽情但也會使你熱血沸騰的演繹,展示出樂團高超的技巧之餘,亦反映出 Elgar 的音樂被人忽略的可能性。用一種根深蒂固的演奏方式去發掘另一個文化的可能性,文化交流最引人入勝的地方莫過於此。當然,就算你本身對這些民族身份問題沒有考慮單聽演奏,這也是一張不能錯過的專輯。在撕裂的世界中要不忘提醒自己文化帶來的真善美,用「不同」去創造、去發掘,不是很好嗎?最後順帶一提,在 BBC Prom 批評 Juanjo Mena 的其中一位大叔,就是這專輯的監製。





GÓRECKI
Symphony No. 4 "Tansman Episodes"

London Philharmonic Orchestra
Andrey Boreyko (conductor)

Nonesuch

波蘭作曲家 Henryk Mikołaj Górecki 出名,尤其是在英國,只因一首作品,就是紀念猶太人大屠殺的《第三交響曲》。《第三交響曲》是一首簡約作品,主旋律基本上不斷悲愴地重複幾個音,在作品 1976 年發表後十五年被英國的 Classic FM 狂播,專輯離奇大賣,令他成為家傳戶曉的名字。但《第三交響曲》與他的其他作品完全不相似,他的早期作品很憤怒,例如《第一鋼琴奏嗚曲》,第一個樂章就要不斷 ff 彈一個 cluster chord,中期作品如紀念提倡日心論的天文學家 Copernicus 的《第二交響曲》又寫出像地動星移般的大聲量咆哮,就算是後期的弦樂四重奏作品也不遑多讓。Antoni Wit 也不時在 Naxos 推廣他的音樂。其實原本我可以在現場聽這個錄音的演出,但當日忘記了到 Royal Festival Hall,所以錯過了。Górecki 2010 年逝世,當時《第四交響曲》只有 short score,樂器部分未有詳細編寫,但譜中已註明各樂器部分,於是他的兒子就根據他的指示完成作品。作品原本是一首向波蘭作曲家 Alexandre Tansman 致敬的作品,但除了用上他的名字作旋律之外與 Tansman 沒有甚麼關係。相隔三十年,背負著出奇的成功,再寫一首交響曲會是怎樣的呢?對於這首遺作我有一點好奇。《第四交響曲》最突出的,是差不多完全不協調的音樂,作品可以由炮轟式進攻一下子跳到像 neo-classical 時期 Stravinsky 的馬戲團音樂再轉到靈修式慢版音樂再減到三個樂器的室樂,音樂是有調性的,而且像簡約音樂般有不少重複的段落,但就如副標題所指,是一首包含很多插曲的作品,不過聽不出有任何章法。或者可以這樣說,如果你不認識 Górecki 的作品的話,《第四交響曲》可以讓你一次過重溫他的各種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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