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February 2015

2014 年度最愛:古典篇

古典:
十、Rodrigo: Guitar Concertos (Karadaglić / Nézet-Séguin / DG)
九、Tüür: Piano Concerto and Symphony No. 7 (Mikkola / Järvi / ECM)
八、Elgar: Symphony No. 2 (Barenboim / Decca)
七、Kodály, Golijov, Cassadó and Sheng: Works for Solo Cello (Weilerstein / Decca)
六、Mendelssohn: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Piano Concertos Nos. 1 and 2 (Ashkar / Chailly / Decca)
五、Beethoven: Piano Concerto No. 5 and Piano Sonata No. 32 (Freire / Chailly / Decca)
四、Walton: Symphony No. 1 and Violin Concerto (Little / Gardner / Chandos)
三、Brahms: Piano Concerto No. 2 (Pollini / Thielemann / DG)
二、Chin: Piano Concerto, Cello Concerto and Šu (Kim / Gerhardt / Wu / Chung / DG)
一、Bach: Violin Concertos (Carmignola / Archiv)



第十位
RODRIGO
Concierto de Aranjuez
Fantasía para un gentilhombre

Miloš Karadaglić (guitar)
London Philharmonic Orchestra
Yannick Nézet-Séguin (conductor)

Deutsche Grammophon

年初和幾個朋友討論為何撥弦樂器如木結他、豎琴或古鍵琴等在現今古典樂界不受重視,原因應該有許多,其中一個或許是因為這類樂器聲量不大,在樂團中不易突圍而出,所以用途有限。只要聽一聽莫扎特的《豎琴長笛雙協奏曲》或 Frank Martin 的《Sinfonia concertante》就很易明白。結他不受重視大概也是這個原因,更甚的是用結他彈動聽的旋律其實是非常困難,試想想,要從幾條不同的弦去找一個平均的 tone 是多麼的考技巧,更遑論要彈平均的旋律。音樂歷史上大部分時間結他都是負責輔助性的和弦部分,比較少擔當主角,但偶然作曲家會挑戰難度。我一直都認為 Rodrigo 的《Concierto de Aranjuez》是音樂史上一大奇蹟。一個三歲已失明的作曲家,不是結他手,不單作出古典音樂中最重要的結他協奏曲,第二樂章更成為西班牙古典音樂標誌性旋律,連 Chick Corea 都用它寫了著名的 standard 《Spain》,頗為神奇。雖然聽了這作品多年,卻都只是因為今年的討論而細心留意作品。獨奏部分不單充滿膾炙人口的旋律,還有很多不明顯的對位式作曲法,亦即是說,獨奏者要在六條弦上同時奏幾個部分,也要隨樂團的加入而轉為和弦伴奏角色。同樣地,樂團亦要保持不能喧賓奪主,可想像一切是多麼困難。另外一首協奏曲《Fantasía para un gentilhombre》則是以旋律主導,但風格轉變更為豐富。聽了多年 Narciso Yepes 的錄音,這個充滿年輕衝勁的可謂煥然一新。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兩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正好用來形容 Karadaglić 的演奏,而《Concierto de Aranjuez》第三樂章末段的狂風掃落葉也確實是非常精彩。專輯有三首獨奏 filler,以《Invocación y danza》最為突出。如果喜歡聽古典獨奏結他音樂的話,Karadaglić 的出道專輯【Mediterráneo】也值得一聽。最後,有女性朋友指出這位來自黑山(Montenegro)的結他手很俊俏,對此我只能說,男和女的審美眼光大概很不同。





第九位
TÜÜR
Piano Concerto
Symphony No. 7

Laura Mikkola (piano)
Frankfurt Radio Symphony Orchestra
Paavo Järvi (conductor)

ECM

菠蘿的國愛沙尼亞除了有位叫 Arvo Pärt 的作曲家外,還有一位 Erkki-Sven Tüür,認識他的音樂都是因為 2007 年他為 Evelyn Glennie 寫的基本上是一首敲擊樂協奏曲、叫「岩漿」的《第四交響曲》。曾經有幸到訪愛沙尼亞首都塔林,遊覽過市中心那個聯合國世界遺產的古城就明白 Arvo Pärt 那些以慢打快、重回音的作品的出發點,有一間畫廊可是真的在門外掛著擴音器不斷重播《Fratres》的。古城以外的塔林其實是一個十分現代的城市,兩個世界在同一個城市裏並存相映成趣,Tüür 的音樂也許就反映愛沙尼亞現代的一面。這張專輯的兩首作品都表現出 Tüür 前衛的作曲手法,打從《鋼琴協奏曲》那個猶如宇宙大爆炸的低音開始,兩首作品都炮轟式放出充滿電影感、層次不斷變化的緊湊音樂,當兩組極端音域的樂器並駕齊驅、互相角力的時候,產生的就是地動星移般的刺激感和震撼力。奇怪的是,聽一小時這樣的音樂也不煩厭,因為作品就是不停轉變,那邊廂聽著百花爭妍鬥麗的樂團大混奏,轉眼就變成如 fusion jazz 般的敲擊樂派對(《第七交響曲》的第三樂章),好不熱鬧,畢竟他也曾經是一隊 prog rock band 的樂手。喜歡分析樂譜的朋友,Peters Edition 已在網上公開《鋼琴協奏曲》的總譜,有興趣可以看看 Tüür 怎樣用所謂的 music vectors 去寫這首作品,著筆其實非常明顯。這是一張非常特別的現代古典音樂專輯。





第八位
ELGAR
Symphony No. 2

Staatskapelle Berlin
Daniel Barenboim (conductor)

Decca

Elgar 的錄音普遍都帶著強烈的「英國味」,那些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愛國情懷導致他的作品很少在英國以外受到重視,所以巴倫邦伯伯帶領德國頂尖的樂團奏 Elgar 是一件頗為特別的事。Elgar 的《第二交響曲》是一首撲朔迷離的作品,拿捏這音樂的主軸和方向,我斗膽說,比聽很多現代音樂難。作品大部分時間都像在將一些表面沒有關係的片段串連在一起,令人摸不著頭腦。也就像聽 Brahms 的狂想曲般,時瘋時正常,聽得人有點精神分裂。但那也是樂趣。難得的是德國人著名的 no non-sense,絕不和你煽英國的情,不濫用 rubato,給聽眾一個別開生面的 Elgar。專輯中段有幾個位置甚至有點像俄羅斯浪漫時期的童話故事魔幻化境。打從突如其來的第一樂章開始,無論是熱血的節奏還是揪心的旋律,精準的演奏演繹樂器分佈濃度極高的音樂總叫人萬分專注的留意著。若然想訓練自己只用聽覺專心欣賞五十分鐘沒有前設的音樂的話,這是不錯的選擇。上年有《大提琴協奏曲》,今年有《第二交響曲》,2015 年我們需要雅俗共賞的《第一》。





第七位
KODÁLY Cello Sonata
GOLIJOV Omaramor
CASSADÓ Cello Suite
SHENG Seven Tunes Heard in China

Alisa Weilerstein (cello)

Decca

其實我有點抗拒聽獨奏音樂,因為只有一把聲音獨守空房的孤單感令人很傷感,試過一口氣聽畢 Berio 的十四首《Sequenza》,隨後而來的空虛非常難耐。至於從一個演奏的角度來說,要一個人在台上向觀眾演奏是一件十分赤裸的事,我的其中一名鋼琴老師說過,如果你要在台上表演,你憑甚麼要人留意你並對你一人長時間專心?你的賣點是甚麼?說的不是指要「取悅」聽眾,因為「娛樂」並不一定是聽音樂的原因,但台上表演的要有「內容」才有意思,姑勿論那「內容」到底是純炫技還是分享新的音樂。Alisa Weilerstein 今年推出了兩張專輯,年初的 Dvořák 《大提琴協奏曲》非常優秀,年中也在 BBC Proms 聽過原班人馬現場演繹同一曲,很值得推介,但我卻想介紹這張獨奏專輯。就算閣下聽幾多二十世紀及現代音樂都好,這四位作曲家都屬冷門類別,除了是特別的大提琴音樂愛好者之外大抵沒有太多人認識這幾首作品。串連這四首作品的是「民族情懷」,包括二十世紀匈牙利民族音樂先鋒 Kodály 長達三十分鐘的《奏鳴曲》、Golijov 的阿根廷探戈、Pablo Casals 和 Ravel 的學生、西班牙大提琴家 Cassadó 的《組曲》(第一樂章就引用了 Kodály 《奏鳴曲》和《Daphnis et Chloé》的旋律)和藉貫上海、香港作曲家圈中常客盛宗亮由中國不同地方的民族旋律編寫的七首作品。當然你可以說 1999 年馬友友已經玩過這個主題,但在全球唱片業不景氣的情況下 Decca 這間大廠還願意替 Weilerstein 灌錄這些作品而不是巴赫的《組曲》本身就證明她的特別之處。老實說,一首三十分鐘的《獨奏大提琴奏鳴曲》我也要分幾次去消化(不明白為何她夠膽在白宮於奧巴馬前選擇演奏這曲,但 why not),一來 Kodály 用的和弦或其他 harmonics 很另類,另外就是要細心留意一切都無瑕得像理所當然的演奏背後到底有甚麼台下十年功的技巧,例如第三樂章要邊同時拉兩弦邊用其他手指撥其他弦,又或者在盛宗亮的作品中要邊拉邊打琴身等。Weilerstein 的音色很豐富,在盛宗亮的作品中聽到甜美得像詠唱般或仿中樂器的旋律,Golijov 和 Cassadó 的作品中又聽到紮實的中低音去保持強烈的節奏,她彷彿一直帶領著一隊小樂團,所以聽這獨奏專輯絕不孤單。雖然是有點重口味的專輯,但非常值得一聽。





第六位
MENDELSSOHN
Ruy Blas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Piano Concertos Nos. 1 and 2

Saleem Ashkar (piano)
Gewandhausorchester
Riccardo Chailly (conductor)

Decca

有時不太清楚應該用甚麼心態看待 Mendelssohn。他的確是一位著名作曲家,亦很大程度因為他這世界才重新重視巴赫的音樂,所以,歷史上,他很重要。然而一直以來我不同的音樂老師都說他的音樂很幼稚,拿譜分析的話他也真的不算是很革新的作曲家,畢竟那時的德奧派還有貝多芬、舒伯特、舒曼和布拉姆斯。話雖如此,聽他的音樂就如聽很多的莫扎特作品般,樂理結構營造的只是一份單純的快樂,充滿如詠唱般、具戲劇性的旋律,不需怎用腦都可以直接享受,也許神童的音樂都是如此的吧。他十七歲就寫成的《【仲夏夜之夢】序曲》就是如此,如果不讀分析文章或未看過這齣莎劇,你也許不會知道那一段是在模仿 Puck、那一個 chord 在描繪 Nick Bottom,但聽眾都能感受作品的所有戲劇效果。他十六年後寫下的其他樂章,則多了很多炫技的樂團部分,只可惜專輯沒有收錄聲樂和合唱團的那幾個樂章。Mendelssohn 自己當年指揮過 Gewandhausorchester,相信他的後人亦沒有辜負他,樂團演奏十分精彩,尤其是管樂部分,從《灰諧曲》的追逐戲和《間奏曲》的對答部分可見一斑。之後的兩首鋼協更是來勢洶洶,早上起床聽的話就像一巴二巴三巴四巴五巴刮在你的臉上打醒你。當年鋼琴的琴鍵沒有那麼「重」和「硬」,彈起來不需那麼費勁,但用現代的鋼琴彈彷彿就是一大肌肉挑戰,而 Saleem Ashkar 的演繹應該是我聽過最有勁和最有火的,低音尤其強勁,右手的 arpeggio 更是清脆萬分,比王羽佳的版本平穩但比 Jean-Yves Thibaudet 的版本更瘋狂。雨果的悲劇《Ruy Blas》則是 Mendelssohn 的滄海遺珠,不常聽到。其實我很喜歡這專輯,但《仲夏夜之夢》不完整,所以扣分,只排第六。





第五位
BEETHOVEN
Piano Concerto No. 5
Piano Sonata No. 32

Nelson Freire (piano)
Gewandhausorchester
Riccardo Chailly (conductor)

Decca

貝多芬是一個令人又愛又恨的作曲家。心情好的話樂聖寫的都是音樂史上的巔峰之作,但精神稍遜時他的作品會煩到令人有暴力傾向。他有幾首作品,我認為,卻是何時何地聽都沒有問題的極品,《「帝王」協奏曲》就是其中一首。再抗拒古典音樂的人都會為那雄偉浩瀚的第一樂章動容,而遇上一個好的錄音的話,第二樂章會令人相信永恆的存在。聽了這首經典作品多年,聽過很多技驚四座的錄音,久而久之覺得很多奏法都是理所當然。落在現今主流古典樂壇中兩位最實而不華的演奏者手上,這張專輯令知音者慶幸自己在水深火熱的世界中依然活著,仍然可以感受到文明及有修養的聲音。或者可以這樣說,有內涵的人都明白有麝自然香的道理,演繹不需浮誇但呈現眼前的每一段都擲地有聲。在 Freire 和 Chailly 的這個錄音中,所有火樹銀花都不是焦點所在。在我而言,這錄音最珍貴的是一些要非常用心留意的音質,一些若不是自己彈琴也許不會特地專注的地方,例如左手那些紮實的 octave,又或是 Freire 怎樣踏著 una corda 與管樂對唱等等,在這個病態得一切都要嘩眾取寵的社會中這麼細膩的演繹是多麼的難能可貴,但知音而又有耐性和願意花時間細味的人又有幾多。如果《「帝王」》太複雜的話,之後的三支香奏鳴曲就更彰顯出 Freire 的技巧,年中在 Queen Elizabeth Hall 的獨奏會中他就彈了這首作品,所以有幸在現場集中欣賞過一次。貝多芬最後一首鋼琴奏鳴曲的兩個樂章有如陰陽兩極的反差,第一樂章的精煉及狠勁反襯第二樂章多面的變奏,包含比蕭邦練習曲更難的八度段落及接近現代爵士樂的 syncopation,這首作品更能聽出他怎樣用兩個 pedal 去取得不同的音質並如履平地般施展令人五體投地的鋼琴魔法。聽罷這張專輯,我很希望永恆真的存在,更希望他們會灌錄《第三》和《第四》。





第四位
WALTON
Symphony No. 1
Violin Concerto

Tasmin Little (violin)
BBC Symphony Orchestra
Edward Gardner (conductor)

Chandos

唔……到底這是癡情還是不忠呢?一名作曲家情海翻波時寫下一首交響曲的頭三個樂章,女友最後跟他人而去,停筆兩年之後另結新歡,從絕情谷走出來才完成作品再將其獻給前度,這就是 Walton 《第一交響曲》的背景,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戀愛遺物吧。其實我不太願意這樣開始介紹 William Walton 的,但不提這個前設我沒法解釋那個叫「不懷好意的急版」的第二樂章(Presto, con malizia)。《第一交響曲》的第一樂章充滿雄糾糾的激情,有著布拉娒斯般的氣勢,轉眼間第二樂章就變成眉來眼去、打情罵悄般的追逐戲,第三樂章卻黯然銷魂起來,柳暗花明之後的第四樂章卻像是擺出勝利者姿態般光榮落幕。被舊愛斷臂又如何,問世間情是何物呢?一首交響曲也可以跟小說一樣戲劇化。Walton 的特別之處在於他那遊走於嚴肅和娛樂音樂之間的作曲風格,雖未算是禮崩樂壞,但保守派會認為他寫的這一類旋律及和弦離經叛道。顯然我不是保守派。他也是今年 BBC Proms 的焦點作曲家之一,所以在現場聽了不少他的作品,其中一首就是 James Ehnes 拉他的《小提琴協奏曲》。聽了 Menuhin 和 Walton 自己指揮的錄音多年,都要聽過現場演繹才切實感受到他當年怎樣用盡 Heifetz 的七七四十九種弓法。隨了比較內斂的開首外,整首作品基本上都是風馳電掣的,而 Tasmin Little 也拉得火花四起。原本以為古肅棒法的 Edward Gardner 會很悶,但細聽之下他帶出恰如其分的輕佻和狂,而 Chandos 的 SACD 錄音則清晰地收錄各路高人樂師閉門論樂之盛況,鼓聲笛聲豎琴聲聲聲入耳,終於遇到一個頂級的現代錄音。希望 Chandos 會推出《中提琴協奏曲》和《第二交響曲》吧。





第三位
BRAHMS
Piano Concerto No. 2

Maurizio Pollini (piano)
Staatskapelle Dresden
Christian Thielemann (conductor)

Deutsche Grammophon

非常極度討厭承認自己年事已高,但有時看著自己音樂口味的轉變又不得不面對身未老而心已早衰的慘況。上年聽著 Grimaud 彈 Brahms 的兩首鋼協,我可是悶到要中途放棄的,尤其是那又長重覆又多的《第一》。其實我一向對德奧派浪漫時期的作品大多沒有甚麼好感,那些蕩氣迴腸氣勢磅礡的在我而言都十分嘔心,情你那個無聊的操。2014 年,整年,我卻十分熱衷聽 Brahms 的交響曲,心底彷彿有股激情的暗湧,甚至有少許欲罷不能。剛巧 Pollini 有新的《第二鋼琴協奏曲》錄音,why not,又姑且再試試。一首接近五十分鐘的鋼琴協奏曲真的不易消化,但就像 Schumann 的《鋼協》般,這首作品都是沒有甚麼明亮的主題,重覆聽卻令人上癮。當你開始認出每段引子、細心留意主題的舖排的時候,你會意識到那些節奏上的張力,和獨奏者與樂團之間緊湊的互動。這是一首很可怕的協奏曲,因為樂團的部分猶如一首獨立的交響曲,全副武裝衝向獨奏者,要幾十人一同去找一個合適的平衡可是極其困難。第一樂章長達十七分鐘十分激昂,第二樂章主題的 groove 甚至有點現代 R&B 的影子,非常上腦,第三樂章的悠揚反襯第四樂章的終極大派對,各樣情緒應有盡有。Pollini 用了一部重低音的 Steinway,那些迴音彰顯出 Brahms 聞名的中低音,強而有力地一段又一段與樂團的各部分輪流抗衡,老馬依然有火,衝勁十足。Thielemann 的樂團奏得略帶華麗但不俗套。相比 Grimaud 上年的演繹,這張專輯充滿各種繽紛的官能刺激,對我而言,更是不可或缺的軟性毒品。





第二位
CHIN
Piano Concerto
Cello Concerto
Šu

Sunwook Kim (piano)
Alban Gerhardt (cello)
Wu Wei (sheng)
Seoul Philharmonic Orchestra
Myung-Whun Chung (conductor)

Deutsche Grammophon

韓流席捲古典音樂界。認識陳銀淑這位嘴邊有粒痣、永遠都要搽極濃 eye-shadow 的作曲家是因為 2005 年 DG 20/21 為她發行的專輯。知道她是 Ligeti 的高足弟子,所以當年總帶一點偏見,認為她的作品太似老師的風格,尤其 1993 年的《Akrostichon-Wortspiel》很易令人想起 Ligeti 2000 年的《Síppal, dobbal, nádihegedűvel》(因為後者較先有唱片公司灌錄,所以先入為主),而《Fantaisie mécanique》和《Double Concerto》都有很多 Ligeti 的機械式節奏或 micropolyphony 的痕跡,但整體那張專輯是十分優秀的(20/21 版已絕版,專輯現在歸 Kairos 所有)。之後好幾年都沒有聽她的音樂,直至到有一次在實驗室等實驗完成時偶然發現了她的其中一首《鋼琴練習曲》我才再一次留意她。近日因人事關係而搞到滿城風雨的鄭明勳和首爾愛樂與 DG 合作的十張專輯中居然有一張是陳銀淑的專輯,乃 2014 年古典樂壇一大驚喜。在全球化的世代裏,音樂中的民族性變得很模糊,聽陳銀淑的作品你不會特別聯想到韓國或任何東方的音樂(雖然有朋友指出《大提琴協奏曲》的開首有盤索里的影子),但在我聽過的西方現代音樂中她的作品卻又是多麼的別樹一格。三首協奏曲,三個極端的世界,三首作品都在探索同一個音樂範疇的可能性,那就是「音色」。她的出版社 Boosey and Hawkes 的網頁有詳細列出這三首作品所用的樂器,當中有不少並不是傳統的樂團樂器,如玻璃樽、鐵片、印尼甘美朗用的銅樂器、非洲鼓、日本鐘等等,奏一次陳銀淑的作品演奏台上都擺滿各式各樣的敲擊樂器,何其壯觀。但這一切都不是玩無謂的 fusion 或純粹玩綽頭,每一樣樂器都是為了突顯某些音效而設。三首協奏曲當然都以獨奏者為主軸,但樂團複雜到不饒人的伴奏才是亮點。例如晶瑩剔透的《鋼琴協奏曲》中各樣管樂與鋼琴炮轟式突擊之後,金善旭的獨奏部分在鋼琴的兩個盡頭奏不協調的東西與豎琴交錯,樂團的各部分跟著接力與鋼琴交流,此起彼落大放煙花,甚至比 Boulez 的《...explosante-fixe...》和《sur Incises》更刺激。又例如《大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的尾段中,獨奏者聯同整個弦樂部分一同用 natural harmonics 向上輕飄,卻加入低音巴松管不斷向下伸展,這般極端的對比很特別。陳銀淑在她的笙協奏曲中用上很多 microtones 和 cluster chords,熟識二十世紀及現代音樂的朋友可以幻想一下 Ligeti 的《atmosphères》遇上 Bartók 的不協調節奏,再加上四個口琴與笙對唱去製造偽電子音樂聲效,好不特別。笙這樂器在現代古典樂壇中有個不能言喻的特別位置,三年前介紹了細川俊夫的專輯,而香港代表伍卓賢早前亦為小交寫了《在這城崩壞之前》。雖然吳巍委約新的笙協奏曲已經不是甚麼新鮮事,但寫一首笙協奏曲本身已經很不尋常。幾個月前因為懶而錯過了這首協奏曲的 BBC Proms,現在很後悔。陳銀淑的這三首作品是我近年聽過最突出的現代音樂,聽她的作品我聽到現代音樂的未來。她的作品複雜到沒有太多人敢挑戰,所以市面上的錄音不多,但要是她要求低的話,又怎會寫出這麼特別的音樂呢?好好留意這個名字,我覺得她會名留青史。





第一位
BACH
Violin Concertos Nos. 1 and 2
Concerto for Two Violins
Concertos BWV 1056 and 1052 reconstructed for violin

Concerto Köln
Giuliano Carmignola (violin and director)

Archiv Produktion

無錯,你沒看錯,我今年選的年度大碟是巴赫。聽巴羅克音樂的樂趣就是你可以聽同一首作品的十個錄音,十個都給你截然不同的感覺,彷彿在聽十首不同的作品。巴羅克音樂實在有太多玩法和潛規則,例如一句的強弱拍分佈、裝飾音怎樣奏、純演繹還是有即興成份、樂手用的樂器是仿古抑或是現代的、樂團部分用十人還是三十人等等,這一切統統都是考慮因素。甚麼是對甚麼是錯我倒覺得不能定奪,皆因所有都是個人喜好而已。我頗喜歡巴赫的兩首小提琴協奏曲,甚至曾經學過《A 小調》那首的鍵琴版,所以每當我喜歡的小提琴家灌錄這幾首作品我都會買下專輯,因而收藏了不少版本,當中不乏過份雄偉或保守的演繹。有時演奏者可以令巴羅克音樂變得極其嚴肅,每一段都要經深思熟慮也不緊要,最可怕是一切都是墨守成規,彷彿奏音樂都是學術研究般,令所有東西都變得很沒趣和沒有生氣,何苦呢。問題就是,當演奏者拚棄一切繁文縟節率性隨意演奏,音樂又隨時變得輕佻,找一個平衡真的不易。作為一位聆聽者,我會因心情、精神狀況或當日的咖啡因攝取量而有不同的口味,所以十個錄音十個都有它們的用處,特別是巴羅克音樂。我一直有留意 Giuliano Carmignola 的錄音,作為巴羅克音樂的專家,他的錄音每每帶來令人驚嘆的衝擊——對,要用「衝擊」去形容巴羅克音樂——說的不只是演奏技巧,而是正面而來排山倒海的氣勢,一種火辣的刺激感,亦即所謂的意大利式奏法。在這錄音中獨奏者和樂團的演奏乾淨俐落有條不紊張力十足不在話下,這五首協奏曲令我愛不釋手的其實只是單純的樂趣,所有節奏的激昂、所有具戲劇性的反差,直接的令你笑令你跳令你叫,比第一次發掘這幾首作品興奮多倍。最尾兩首作品是由兩首古鍵琴協奏曲重新編寫的,但既然奏兩首不存在的作品,何不瘋狂一點?BWV 1052 那首緊湊得像是在聽 big band jazz,那個古鍵琴 continuo 就像 rhythm section swing 起來,甚至在第一樂章後段用上 glissando 去帶起 cadenza,而 Carmignola 則拉到連我的擴音器都受不了他的勁。聽十七世紀音樂聽得比聽搖滾音樂更 hyper,這一張一定是我的年度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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